茫了. 痛

我曾經天天去踢波，我曾經希望自己成為一個球星（二十年前香港是有這個夢發的），夢想未能成真，並非因為我屎波，更加與香港球市衰落無關，退出球圈是因為......我怕受傷！

二十多年前，石硤尾大窩平沙地球場，星期六早上，兩班滿面暗瘡，精力充沛，願意將僅有的零用錢，全放在球衣、球褲、球砵上的青年劍拔弩張，大戰一觸即發！

那天我隊於於蓄夠錢，買了個新足球，就是八六年世界杯指定足球『Tango』

每人也爭著落場，爭著可以踢到這個「世界波」，我記得當日我特別博命，除了因為這個價值近四百圓的足球，更因為對手實力很強，傳說當中有兩位已被南華青年軍取錄，贏到就由石硤尾威到番荔景村，最重要的還是，心儀的女神，正在隔離場地打疊球，我當時深信，對方一定會因為我出色表現而動心，賽後會主動跑過來向我說

『你好好波，我叫xxx，你可以送我番屋企嗎？』

夢想是向前衝的推動力，我洞悉戰情，自願放棄打前鋒，以我當時身高，企係前面，唔頂得都嚇得，但我知道後防更加需要我，最重要是疊球隊就在我們龍門後面操練，我梗係扮到泰利咁，指揮若定，不時大嗌提場，更親力親為走去執對方射出界飛到疊球場的波，希望助球隊贏波，仲得到妳對我說

『你好好波，我叫xxx，你可以送我番屋企嗎？』

在一次激烈的攔截中，我聽到bok一聲，倒地後只覺得左腳好麻痺，我知道我傷了，但仍咬著牙關，裝出一幅硬漢子模樣，四圍在尋找她的注視.... 隊友把我扶出球場後，我終於看到她望過來，烈日之下，春青的火焰被她冷冷的一笑撲熄，她意帶不屑的輕嘆聲，像巫婆奸笑，加以5.1環迴立體聲包圍著我....
作為一個好球員，心理質素好重要，要承受得起壓力之餘，仲要識打反擊，妳笑夠了，就是我伺機出動的時侯...
『小姐，有冇水呀？』

她的答案是匪夷所思的

『好心你啦，仲好意思問人羅水飲！？』

然後她刻意放聲大笑，再回敬一個「窮心未盡，色心又起，唔該妳慳D啦~~！」的眼神，的而且確呢個表情係咁，影帝影后級都未必拿捏到，但佢切切實實就是用這個表情拒絕了我....

完場後，隊友扶我去睇鐵打，我們大聲講大聲笑，我像一點問題也沒有，事實上，那一刻我一點知覺也沒有，受傷的腳不痛，心更加不痛.... 直到跌打師傅說

『手尾長喎，斷左骨喎... 』 『唔係嘛，我無乜野左喎，都唔覺得痛！』

師傅抬頭一笑『無咁快，都未知痛，今晚你就知利害....... 不過後生仔頂得住」

那個晚上，我人生第一次為「受了傷而哭」，哭得要大叫「媽媽救命」，那種痛楚是來自....


『發現』


我發現原來傷勢那麼嚴重，可能三個月先痊瘉，半年後先可以再踢波，我發現我無法享受隊友賽前賽後的喜與悲，我發現原來他們是不會關心我的傷勢，只關心的是可否借用我的波砵，還有這個月我會如常夾隊費嗎？唯一探望我的隊友，都只是為了告訴我，在廁所外聽到她仍在訕笑我『牛高馬大都咁無用，正宗大而無當高大衰！』，我發現「你愛的人不愛你」不是最痛，是痛的是「你愛的人不愛你仲要笑Q你」，那才是極痛！


我又試過跟女友吃飯，她姍姍來遲，甫坐下便說「我不吃了！」，然後向我提出分手，再用十分鐘時間說盡我的問題，說罷給了我五分鐘，理應是看看我還有甚麼回應，但我呆著，口中只傻傻的地說著

「『唔好啦..... 唔好分手啦... 』

重覆又重覆.... 她又是那個搖頭輕嘆的表情，留下了一個字 『sigh``』便離場。

我呆坐餐廳內，腦袋一片空白，良久後打電話給朋友，相約出來打檯波，然後再去打牌，仲贏左二十幾底.... 四點幾番到屋企，眼光光訓唔著，開收聲機，正在播放Micheal bolton的「How am I suppost to live without you」，我開始發現自己是不可以無左她，我發現原來自己正在失戀，我發現她那十分鐘所說的問題，我有過之而無不及，我發現我贏二十幾底，因為情場失意，賭場得意.... 我知痛了，我知道比上次斷腳更痛......

上星期一個七十歲老伯，在執貨去買時，不慎跌進衫堆中焗至窒息而死，那天下午，其妻子繼續在中環如常擺賣，是冷酷無情，還是看破生死... 其實是未知痛！兩日後，她再報，樣子憔悴，失落焦慮，痛得欲哭而無淚，她發現失去了老伴，失去了依靠，她發現要獨個兒面對所有人與事，忐忑無助，痛楚與無援令人裹足不前，呆著茫然不知所措..... 身心同時受損，是失戀斷腳的倍數，超越極痛的痛楚！

痛楚是一道道連結你腦袋的大門，你發現得越多，打開的門就越多，釋放的痛苦就更多！

怕受傷的人是最易受傷的，在國內醫院昏迷的男童，在香港昏迷的內地女學生，他們都不痛，因為他們無機會發現自己痛，痛的只有在生有知覺的親朋.... 錯失太易，愛得太遲，從來有愛就有痛，如果那份痛楚是因為後知後覺，不要過份婉惜，倒不如下一次先知先覺，學會所有東西都是存在於這一秒，你能夠在這一秒前發現及預防，就沒有下一秒的痛楚....

我明白生老病死，乃人生必經的痛苦，而既定的東西，做好心理準備就足夠；至於「失去」，從來不是痛苦，只要你明白，失去是因為你曾經擁有過，下次當擁有時，就好好珍惜，因為總會有失去的一天，或許就是下一秒 `~